特写|| 对一位自称福音派的中国基层传道人的素描

蔡上恩老家在吉林延边，改革开放后随着有一些韩国宣教士进入东北，蔡上恩的一家成为了基督徒，在韩国有个政策，只要证明自己和韩国或者朝鲜曾经有过关系，就能很方便地入籍韩国。蔡上恩的父母豆都入籍了韩国，目前在韩国生活。但是蔡上恩却还保留中国国籍，而且除了短暂的在韩国打工之外，并不喜欢韩国，他认为，在韩国社会，来自延边的他不怎么受欢迎，甚至受歧视，这或许跟他学历低、在韩国工作质量不高有关，他做过物流快递，做过店员，但是觉得本地的韩国老板都很懒，不亲自干活，事无巨细都吆喝自己去做，作为打工者，这似乎是应该的，但他觉得这种颐指气使和氛围，让自己不容易接受。

但蔡上恩是个虔诚的基督徒，现在在河南西平和妻子住在一个廉租房里，在代购还未被管理之前做着韩国代购的工作，由于大部分人是假代购卖假货，他自己一门心思做真代购，每次清关都让自己很痛苦。最后一次清关是去的湖北海关，自己这次从首尔寄来的是普通的护肤品，但是由于量小，、不足以找专门的清关人员代为办理，他是自己去的武汉机场邮政互换局，然后办理了一天，最后退运，他自己总是把这些不便利归因于环境不好，归因于海关官员办事效率低，但是这里面很大的关系是因为他确实什么都不懂，浪费了时间，折腾了自己。

在生活和工作上，蔡上恩就是这样一个认真的人，曾经有人因为他在韩国打工过，又懂朝鲜语，希望他去做国际劳务，就是把中国的农村的年轻人送到韩国工作，一个赚五千多块钱。他给劳务公司的人说，这样做是不行的，本来这些人在韩国首尔看街边广告和中介广告，就能找到很好的工作，但是劳务中介通常把这些人送到偏远的韩国农场和电子厂，劳动条件很差。劳务公司的人说，你怎么这么实在，那些中国的农村人要是有本事自己找工作，就不来找我们了，我们赚他们中介费把他们送到韩国，比他们在国内赚得多不就行了，是对他们的帮助，再说我们自己也赚钱。但是蔡上恩固执地说不做。其实，保守估计的话，只要他愿意做，他一年能赚20万。

但他认为这是坑害了别人，但笔者觉得蔡上恩的想法未必就是对的。蔡上恩在韩国打工期间，在一个灵恩派的教会，这个教会人数增长很快，是首尔最有名的教会之一。人都彬彬有礼，但蔡上恩敏感的认为，这都是表面，因为除了在教会里的热情之外，大家并不谈论实际中生活上的事情。回到中国，和西平的一个女生结婚后，他再也没怎么和韩国这间教会联系。

由于自己是朝鲜族，又在韩国打工过，西平一个家庭教会觉得蔡上恩水平很高，于是给与蔡上恩很多讲道机会，加上蔡上恩人畜无害的人格，慢慢的成为了这个教会的实际负责人，他有双温暖的手，而且不太计较看重钱财。有一次早上起来去教会带领早上祷告，他遇到了一个环卫工，感觉环卫工寒冷，就把自己好几百块钱的皮质手套，给了这个环卫工。

这样，教会尽管始终不大，但开始慢慢的发展起来。他在和同工的交通中说，自己是福音派的基督徒，是讲道人，但不是牧师，也不是传道人，不是职业的。他说自己对于圣经的理解是要爱神爱人，要传福音，要火热，不建立教会制度，不加入三自，也不是家庭教会。教会的同工说：“蔡上恩，你就带领大家就行，大家都觉得你谦卑，没有野心，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信的耶稣，我们就信。我们是帮助你的，我们全部无条件支持你，我们最害怕的就是你不管我们了。”

蔡上恩是我见过的人里面最直接宣称自己是福音派的讲道人。在神学史上，福音派也是最没有简单界定的一个词汇，这个词汇不是一种基于教义来阐述的，也不是基于教派立场来阐述的，更可能是一种神学气质和趋向。

我曾研究过福音派到底是什么，后来的结论也是如此，是一种趋向，类似于葛培理牧师那样，强调温暖人心的氛围，简单不纠结于教义的争论，尽管不是很精通于神学，但是努力去讲福音。

目前在中国，很多教会强调主流和正统，开始走向联合，特别是一些宗派认为只有自己的宗派的神学可以很好的证明自己的神学是合理的，合正统的。但是这些教会的神学往往都设置一种神学的界限，告诉别人，如何是正确的，如何是错误的，很多中国人喜欢，觉得严谨。但是也有很多基督徒，比如蔡上恩他就很不在意所谓的宗派神学的正统和合规，而是在意信徒之间的情谊，不是刻意反智，但是却不强调精巧和智慧，即使水平再高或者再低的人，他也愿意简单交往，不高言大智。

但是在美国，福音派却常常指那些保守主义教会，在中国的新闻上所说的美国福音派对政治的影响就指的是保守主义教会，这些教会往往不直接卷入政治和公共社会，但是一旦涉及到有关于宗教道德的事件就会很敏感，就要发声捍卫，有时往往被政客利用而不自知，政客挥发崛忽悠其敏感的神经，但是却周旋起来应对其承诺和诉求。

蔡上恩的教会作为福音派，大概也是和这些教会类似的，蔡上恩不是蠢笨的人，但是却抱残守缺，当个愚拙人，老老实实的做穷人，不去耍小心眼，也做最简单朴实的讲道人，没有在教会内部寻求人和自己的好处，被人认为是道德楷模，爱主典范。但是也又被迫卷入各个社会的时候，2017年他们在朋友圈里看到有的教会呼吁大家在六一儿童节的时候走向街头宣传不能堕胎，向公共社会发出压力，施加压力。他们就很朴素地认为，作为基督徒，堕胎就是杀人，他们也开始在小区里举办了一个展览，来展示胎儿的形成过程，说受孕就有了生命，他们主张不能堕胎，医院不能提供这个医疗服务，大学生要谨慎自守，不能婚前同居，以免要堕胎。

我看到了这个宣传的照片，跟他说：“你是福音派，你应该在你的教会里要求你的信徒这样做，你为什么要求教会外的人也这样做啊？按照你的逻辑，你得继续不断地在街头宣传其他的基督教价值观，因为所有基督教的价值观都是普世的、有效的、真理的。这样的话，你不能只在教会这样，你得全部拿出去要求所有的不信主的人啊。”

他一时回答不上来，只是说基督徒要分别为圣。但是我知道，他作为福音派，作为基层教会最朴实的一个讲道人，很爱主，其实他并不具有社会技巧，不具有公共事物的经验，凡是都是出于本心，出于基督徒良心，只有在被别人引导时，他就会觉得对，就会行动出来。

在美国大选时，他看到自己的朋友圈里面对美国大选议论很多，认为选特朗普更好，议论的时候好像他真的能投票决定美国选举结果一样，他说特朗普是白人，是基督徒，是男的，是维护基督教价值观的。希拉里是女的，女的不能做头，而且希拉里纵容同性恋。美国的大事，复杂得很，但是他却觉得，作为一个中国的基督徒，这样的判断足以表征其基督徒天然无愧的良心。

今年，蔡上恩所在的街道办去了他的教会，要求和讨论如何在他的教会里面加几个消防器材，他说肯定要加，公共场所不加这个有安全隐患，街道上免费给他加了，没有收教会的钱。他们教会的一个基督徒就说，这可能是魔鬼的伎俩，来教会免费加了灭火器，不要钱，这是第一步，第二部可能就是要求其登记，一旦登记，教会就属于魔鬼了。蔡上恩说，走一步说一步，上帝的旨意高过人的意思。但街道办自那到此一直没要求什么，和蔡上恩一直保持着很好的私人关系。

我问过蔡上恩，你们的教会以后要怎么样的发展啊，他说，希望小一点，大家更能密切的交往，但是现在人不断的增加，彼此之间难以全部的高频率的互动交流，我说人数多了好，越来越复兴，越来越正规。但是蔡上恩对此真心不以此为然，他仍旧说自己希望做小一点的教会，这样信徒之间有更亲密的关系。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